高过人头的茅草占据了整座坟茔,如果不是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或者他已经无法辨认出了。<SPAN lang=EN-US>
凌厉的冷风夹杂密密匝匝的细雨,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面颊大滴的滑落,迷离了双眼,模糊了视线,记忆却清晰地回到了那久久的年代……<SPAN lang=EN-US>
“胜子,娘晚上替你四婶子看场,不回来睡觉了,等吃完饭你收拾下,让弟弟妹妹早点上炕睡觉,啊!”娘一边系头巾一边叮嘱胜子,然后就匆忙地出门了。<SPAN lang=EN-US>
胜子还没来得及答应,娘就消失在了视线中,而胜子绝不会想到,这是娘这辈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SPAN lang=EN-US>
墙外嘈杂的叫嚷声吵醒了迷睡中的胜子,照窗外的太阳看,娘怕是把早饭留在锅里下地去了。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看了看熟睡中的弟弟妹妹,胜子抓起衣服就往外面跑去。<SPAN lang=EN-US>
直到今天,那冰冷的画面仍像烙印一般清晰地铭刻在胜子的脑海中。当胜子正要拉开那破旧的门扇时,众乡亲抬着母亲进门的一幕,仿佛时间凝固,怔住了胜子全身的每一处毛孔。<SPAN lang=EN-US>
生产队长威严地告诉胜子:胜子娘看场的夜里拿了五个棒米,因为被发现了觉得丢人,就到南坡的老梨树上吊死了。<SPAN lang=EN-US>
十二岁的胜子拖拉着弟弟妹妹,哭喊着看着乡亲们将娘掩埋在眼前的这堆黄土中。他相信娘没有拿队里的一粒粮食。<SPAN lang=EN-US>
村子里的人对他们不再友善,以生产队长儿子为首的几个还没缝上裤裆的毛孩子,更是跟着屁股后面叫他们“贼崽子”。只有四婶子不时地偷偷接济他们,尽管四婶子家的日子也不好过。<SPAN lang=EN-US>
还记得那个满天星斗的夜里,胜子给弟弟妹妹每人系在身上一个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村子。<SPAN lang=EN-US>
风餐露宿,过着饥一顿饱一顿地乞讨生活。看着面黄肌瘦的弟弟妹妹,胜子别样地想念娘。<SPAN lang=EN-US>
当斜眼叔递给胜子他们包子的时候,咕噜咕噜直叫唤的肚子也没能促使胜子伸手去接。斜眼叔满意于自己的眼光,将胜子兄妹三人领回了家。藤条抽打的印记还依稀留在身体上,倔强的胜子咬牙开始了改变命运的学徒生涯。<SPAN lang=EN-US>
“董事长,我想请个假回老家一趟。”秘书小周进来送材料时问。<SPAN lang=EN-US>
胜子慢慢合上手中的《苦菜花》,这本反复读过许多遍的书,仿佛浸透着母亲的影子,四十年的摸爬滚打已经将他锤炼成一个目光坚毅的成功商人。<SPAN lang=EN-US>
年末的聚会上,员工小陈问小周:“接到你奶奶了吗?”<SPAN lang=EN-US>
“唉,别提了,这次我爸妈跟我一起回去的,但我奶奶死活也不肯来,看来是要为那家人守到老死了。这不,我爸妈不放心,只好留在那边陪她过年了。”小周无奈摇了摇头。<SPAN lang=EN-US>
“你奶奶也够执着的,这年头少找了。”<SPAN lang=EN-US>
“没办法,她总觉得是她害死了人家。”<SPAN lang=EN-US>
“至于吗?不就是几个棒米吗?”小陈不屑一顾。<SPAN lang=EN-US>
正要举杯喝酒的胜子一听到“棒米”二字,立刻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转过身来询问他们二人谈话的内容。<SPAN lang=EN-US>
小周告诉胜子,在生产队那会儿,因为爷爷身体不好,家里穷,孩子多,都张嘴等着吃饭,所以奶奶就偷拿了队里五个棒米,但却被别人误会成替她看场的邻居拿的,结果邻居被冤枉得上吊死了。因为害怕,所以他奶奶一直没敢把真相说出来,邻居家的三个孩子也离家出走了,她就一直为邻居看家,希望有一天邻居家的孩子能够回去,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SPAN lang=EN-US>
胜子的血液在一点点冷却,四十年前的一幕幕一下子涌上心头。娘是绝不会拿公家一粒粮食的,她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用生命捍卫了子女活下去的尊严。<SPAN lang=EN-US>
当胜子再次站在那虽然破旧却仍然充满亲切的老房子门前时,四婶子用颤巍巍的双腿跪倒在胜子面前,两行浑浊的老泪,流淌出她这四十年来的愧疚。<SPAN lang=EN-US>
虽然四婶子为救孩子所犯下的错让无辜的人蒙受了冤屈,失去了生命,更甚至差点害死对方的孩子。但母爱是无罪的,就像《苦菜花》中的冯大娘,母爱是无私的,是伟大的。娘如果活着,也不会责怪四婶子的,胜子这样想。<SPAN lang=EN-US>
天不知什么时候放晴了,坟茔上开出一朵朵嫩黄的苦菜花,透过花蕊上晶莹的雨滴,胜子仿佛又看到了娘那张慈祥的脸。<SPAN lang=EN-US>
(本文获“威海艺校杯”读苦菜花小说,弘扬母爱文化有奖征文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