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三五年的清明节，是阴历乙亥年的
桃树丛中，一位媳妇模样的女子，担着两篓细粪，晃着单蓝褂的身子，顺着斜径小路，向山坡上走的活灵。她身后尾随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背上驮着个两岁多的女孩，手里拎着个四岁许的男孩，三个人，笑着，叫着，直追担粪的青年媳妇，一直追到梯田里。那媳妇放下粪担，冲少女笑道：<SPAN lang=EN-US>"赛输啦，认罚吧，小菊!”<SPAN lang=EN-US>
小菊闺女脸颊殷红，喘吁吁地说：“俺背上的你闺女，顶一篓粪；手里的狗剩儿，比篓粪还重哩!”<SPAN lang=EN-US>
“小姐姐，你耍赖，俺自个儿跑到的。”小狗剩抡着小拳头，擂打小菊，“快受打，打……”<SPAN lang=EN-US>
小菊一皱端庄的鼻子，呵斥小弟道：“我一巴掌打你满天星<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狗剩儿跑着向地东头叫道：“妈妈，妈妈!小姐打俺啦……”<SPAN lang=EN-US>
正在刨地的三嫂放下镢头，走过来，笑着说：“她打你做么个，你淘气啦?”<SPAN lang=EN-US>
狗剩偎在母亲腿上，说：“二姐挑粪，小姐背孩子，从村里上山，看谁快；谁输啦，挨打三下。小姐她输啦，不听打，还要打我。”<SPAN lang=EN-US>
“好，等妈倒出工夫，替你打她。”三嫂应了小儿子的状，眼瞅着满满的两篓粪，对青年媳妇疼惜地说，“桃子，叫你少挑点，就是不听活。病才好不多日子，身子受得住?”<SPAN lang=EN-US>
桃子正在用锨平出一小块地方，将粪堆在一起，没抬头地回道：“下炕快一个月啦，再不上山，妈把闺女养成嫩肉脆骨的，连走道还担心闪了腰呐<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三嫂望着她，轻轻叹口气。竹青见狗剩偎在他妈身上，就在小菊背上叫：“妈妈，妈妈……”<SPAN lang=EN-US>
“小姨背着好好的，找妈做么个……”桃子担起空粪篓。<SPAN lang=EN-US>
“桃子，哄哄孩子，歇息会子再挑吧。”三嫂吩咐着。<SPAN lang=EN-US>
桃子放下担子，接过竹青。小菊在外甥女腚上轻拍一下，说：“去你的。瞧，两个妈，一个抱儿子，一个搂闺女，就剩下俺，没妈没儿没女一个人哩<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你咒你妈入土呀!”三嫂不由得笑道，“十五六岁的人啦，还是嘴没遮拦。你闲的慌，那不有镢头吗?”<SPAN lang=EN-US>
桃子说：“罢啦，妹子，坐姐这歇一会儿。”<SPAN lang=EN-US>
小菊扶起镢柄，故意使性地撅起尖厚的小嘴，说：“妈，你太偏心眼，对狗剩宝贝似的疼，对俺……”她忽然闪动着妩媚的黑眼睛，笑了：“嘻嘻，我想起个小故事。前儿俺听大脚霜子……”<SPAN lang=EN-US>
“说过多少遍了，随你居任哥叫，就是不听。”三嫂矫正女儿。“是啦。她说，孔家庄上，有家人，生了个小子，又胖又大，十斤四两三钱重。相面的先生来了七八个，都说这小子是星宿下凡托生的，能长命百岁，坐大官儿。好多人听说，送礼的挤破门，有三家为争着跟这星宿小子‘下柬’，都动起手来啦……谁想到，这个能活百岁的当大官儿的小子，活到三岁半，上个集日，一病死啦<SPAN lang=EN-US>!妈，姐，这可笑不可笑?”<SPAN lang=EN-US>
桃子道：“死了孩子，该哭；那些胡诌瞎话的相面先生，那些财迷官心的人，倒可笑。”<SPAN lang=EN-US>
小菊点点头，说：“我就不信，咱狗剩撞了姓，就能好养……”<SPAN lang=EN-US>
“丫头，转了个大圈，为的是和你兄弟撞姓的事上拉扯呀!”三嫂哭笑不得地说，“你还记着你爹的打呀……”<SPAN lang=EN-US>
梯田上方，传来老鹰的犀利的叫声。一群鸽子，扑扑地从“北石屋”上面的鸽子堂飞过来，那只凶鹰在后面穷追。<SPAN lang=EN-US>
“快跑呀，鸽子<SPAN lang=EN-US>!跑村里去，跑我这儿来!”小菊高声叫着，仰着头，脸跟鸽群转。<SPAN lang=EN-US>
鸽子们翱翔了一个大圈，摆脱了敌人的追逐，飞回鸽子堂的窝里去了。<SPAN lang=EN-US>
小菊舒口气，凑近桃子道：“姐，那年我和震海哥去逛北石屋，看见鸽子堂里有只小不丁点的鸽子掉下来，急得它爹妈咕咕直叫。震海哥把小家伙捡起来，攀着石硼登上老高老高的，把它轻轻撂进鸽子堂窝里，感动得鸽子爹妈直点头掉泪哩<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桃子笑道：“你又说神啦!”<SPAN lang=EN-US>
“真真的，俺亲眼瞅见的，不信等他回来——”小菊骤然变得正经地问，“二姐，震海哥走了三个多月啦，多咱回来啊?”<SPAN lang=EN-US>
桃子的眉梢耸了一下，笑着说：“快，像鸽子一样，转个大圈就回到窝里来啦<SPAN lang=EN-US>!说不定鸽子堂又有掉出来的小鸽子，还等他回来送给它爹妈呐……”<SPAN lang=EN-US>
三嫂锁紧细黑的眉毛，把脸别过去。两个女儿继续在对话欢笑，连狗剩和竹青，也在春天的松软土地上尽情玩耍。孩子们再也想不到，做老人的心如锥扎，泪往肚子里流!
首先是从孔家庄传出于震海牺牲的噩耗。三嫂严密封锁伤病中的桃子。同志们本来怀疑这是敌人的讹诈宣传，以此来打击革命者的斗志。人头挂在文登城东门的城楼上。张老三、于震兴跟毕松林去看过，但人头已不成形状，辨不清面目了。丁立冬从敌人内部探得孔显回来说的详细经过。不多几天，烟台的报纸出现了“共匪首领于震海七里店毙命”的头条新闻，并且大肆宣传区队长孔显的“英雄事迹”，村长于令灰“慷慨捐躯”。<SPAN lang=EN-US>
特委根据线索，派丁赤杰去七里店，找到兴升客栈了解情况。这胡子掌柜的余惊不息地叙述道：“……不得了啊<SPAN lang=EN-US>!那叫于震海的打着枪冲出门去以后，留下的关在门里的那人，把这门板都快挣垮啦……我知道一个人对付不住他，就对住店的客人——我这小店有钱的人没有光顾的——说，不把他弄老实藏好，闹出事大家沾包……我们七八个人才把他捆结实，藏到我家柜子里头……算幸运，官兵打死了于震海，乐得争功抢赏，没再来翻腾……第二天夜里，我才敢把那人放出来。他问明了情况，恨得摸起菜刀……谢天谢地，他又摔了刀．从腰里掏出三块钱，交给我，要我把死者想法埋了，他就连夜往去烟台的方向走啦!唉，老客，你是他的叔伯哥，我才敢对你说这些。”<SPAN lang=EN-US>
赤杰问：“人埋在何处?”<SPAN lang=EN-US>
掌柜的道：“海滩上。不瞒老客说，我是怕事之人，等了好几天，才敢约我兄弟去雪地里扒出来，头早让官府割走啦<SPAN lang=EN-US>!棺材三块钱不够，我是穷店家，贴补不起。话又说回来，我有这份慈悲心也不敢施呀，叫他们知道了……他留下的三块钱，原封没动……不过他俩没付房钱，还要过两碗白菜汤……”<SPAN lang=EN-US>
“这钱就留给你用吧。多谢你，操了不少心，受了惊吓……”<SPAN lang=EN-US>
丁赤杰夜里去把无头尸首扒出来，扛着走到牟平城东崔家口的树林里，划火照着，被血凝结的黑棉袄，正是震海生前穿的。第三天夜里，赤杰约来崔家口的三个党员，用白被单裹起尸首，抬到丁家庵，成殓起来。十多位共产党人，加上张老三和于震兴，将震海的遗体埋在他父亲于世章的坟丘旁边。<SPAN lang=EN-US>
三嫂和丈夫，这些日子不知在厢房里偷着哭过多少回。在桃子面前，极力克制，一瞒再瞒……<SPAN lang=EN-US>
桃子病时躺在炕上，好一些也少出院门，消息好封锁。如今她全好了，今天坚持和母亲上山干活，震海的死，桃花沟的成年人没有不知道的，眼看瞒不住了呵!况且，桃子前些天就说，清明节要去给公公于世章上坟，她见新添了坟墓，能不打听，会不生疑?
做妈的也早有打算，等女儿好利索了，是要把消息告诉她的，并且三嫂上集已托张桂元捎口信给好儿，要她这两天回家带些香、纸来，她要陪伴桃子去给女婿上坟。清明节明天就是，也该对桃子挑明了啊!然而，春鹊唱，鸽子飞，孩子们的欢笑声，使三嫂怎么也开不得口——开不得也得开啊，谁让她是当妈的呢!
桃子安排小菊带着狗剩和竹青折迎春花去了，她又抬起扁担下山去挑粪，忽听母亲唤道：“桃子<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哎!”桃子应着，脸对着母亲。<SPAN lang=EN-US>
脸，久不见阳光，细腻得有些苍白，腮上显出红晕，青春的血滚开始饱满起来。眼睛，黑灵灵水汪汪的，满山的春色，含在它里面。<SPAN lang=EN-US>
三嫂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使劲忍住，又唤一声：“桃子<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硬是叫我，做么呀，妈?”桃子奇怪地望着母亲转过去的头，想赶到她身前——这时，地头有人影，她转脸一看，就道：“妈，那不是俺姐!”放下扁担迎了过去。<SPAN lang=EN-US>
三嫂迅即蘸蘸眼睛，拍掉身上的土屑，等待大女儿。<SPAN lang=EN-US>
好儿正上地堰，桃子跑过去伸出手，把她拉上地里，一齐向母亲跟前走。<SPAN lang=EN-US>
三嫂迎着好儿问：“上坟的香、纸买啦?”<SPAN lang=EN-US>
好儿面色阴郁，疼惜地望着大妹，点一下头，叹口气，说：“放家里啦……”<SPAN lang=EN-US>
桃子道：“俺公公死时有话，不烧香纸……”<SPAN lang=EN-US>
“他呢<SPAN lang=EN-US>?”好儿带出了泣音，“虽说他活着不信这一套，可你头一回去，头一个清明，空着手……”<SPAN lang=EN-US>
“好儿<SPAN lang=EN-US>!”三嫂慌乱地紧迫地喊道。<SPAN lang=EN-US>
桃子的心一紧，惊异地问：“说——他是谁?我头一回去?头一个清明<SPAN lang=EN-US>?妈，姐<SPAN lang=EN-US>!他、他是谁?”<SPAN lang=EN-US>
好儿不安地看着母亲痛苦的脸：“妈，你还没和俺妹说……”<SPAN lang=EN-US>
阴森的不祥的冷风，扫荡着年轻媳妇的全身。桃子圆了眼睛，惊呼一声：“妈!”<SPAN lang=EN-US>
“孩子<SPAN lang=EN-US>!”三嫂拉住桃子的手，呜咽起来，“闺女，你是硬朗的<SPAN lang=EN-US>
孩子!桃子，妈的闺女<SPAN lang=EN-US>!你要受得住，经得起……”<SPAN lang=EN-US>
桃子脸如白纸，没有了血色，眼睛无神，呆痴地发怔，发怔……突然，她浑身一震，两手使力抓住母亲的胳膊，拼命地摇撼，连声痛叫道：“妈!这是真的?妈妈!这是真的?!妈，妈妈!这是真的?!”<SPAN lang=EN-US>
好儿哭得更甚。<SPAN lang=EN-US>
三嫂使力拽住桃子，哭着说：“好闺女，你是妈的心!妈的命……”<SPAN lang=EN-US>
忽然，桃子手不动了，眼白翻起，嗓子里嘎嘎噎响。三嫂觉出桃子的手变得冰凉，搂住她坐到地上，火烧火燎，高一声，低一声地呼唤：“桃子<SPAN lang=EN-US>!桃子!好孩子，好闺女……”<SPAN lang=EN-US>
好儿慌了手脚，哭着喊：“大妹啊!大妹……”<SPAN lang=EN-US>
“好儿，你别只管哭<SPAN lang=EN-US>!快……”<SPAN lang=EN-US>
好儿遵照母亲的吩咐，解开桃子的怀，用手揉妹妹的胸部。三嫂一会儿扒桃子的眼皮，一会儿扳桃子的嘴唇，连声叫道：“桃子<SPAN lang=EN-US>!你醒醒，醒醒呀!桃子，桃子<SPAN lang=EN-US>!可把妈吓坏了呀，快醒醒啊……”<SPAN lang=EN-US>
桃子从昏厥状态，逐渐复苏过来，她急促地喘息一会儿，睁开眼睛，看看面前的姐姐，看看抱她的母亲，就一头扎进妈妈怀里，号啕大哭：“妈啊<SPAN lang=EN-US>!他死啦，再见不着他啦!我还活着做么个呀，妈啊……”<SPAN lang=EN-US>
痛痛地哭了一顿，加上母亲和姐姐的苦苦劝导，桃子止住了哭泣。这巨大的惨重不幸，把刚刚病伤康复的青年女子，打击得太残酷了!她的面容一下变得憔悴了。桃子问完母亲所知道的震海牺牲的经过，就望着西山，默默地待着，待着。她像想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想。<SPAN lang=EN-US>
这时，程先生和李绍先走到地里来。三嫂和好儿起身迎接他们。桃子却走向地东头的沟流处，蹲在一小湾泉水边上，捧起清水洗脸。<SPAN lang=EN-US>
绍先那疼惜的眼光目送着桃子的背影，低声道：“告诉她啦<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三嫂点一下头，扯起衣角揩眼睛。<SPAN lang=EN-US>
程先生深深地叹息道：“三婶，你有个好女儿!她遇到的不幸这么多，需要多大力气承担啊……”<SPAN lang=EN-US>
桃子刚用衣袖把脸揩干净，众人都来到她跟前。绍先激动地看着她，说：“妹子<SPAN lang=EN-US>!没早告诉你，你别见怪……特委的同志，还有见过你的，没见过你的，凡是知道你的同志，都问候你，打听你!你别觉着孤单，有俺们大家在一起……震海他尽可在地下放心，你<SPAN lang=EN-US>
和孩子……”<SPAN lang=EN-US>
好儿又抽泣了。<SPAN lang=EN-US>
三嫂呜咽起来。<SPAN lang=EN-US>
程先生唏嘘出声。<SPAN lang=EN-US>
李绍先说不下去了。<SPAN lang=EN-US>
此时此地，桃子却没有泪<SPAN lang=EN-US>!
“妈，你别老难受，你哭的比我多几个月……”桃子的声音发沙，“自他干上革命那天起，就料到兴许有这一天啊!他常和我说，不流血掉头，穷人永辈抬不起头，直不起腰!”<SPAN lang=EN-US>
“说的好!”程先生在破旧的灰大褂前胸擦着泪湿的眼镜，昂然地说，“没有牺牲，革命是句空话!我们要把泪水变成仇恨，向敌人讨还血债<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伍拾子从村中跑来，把一封信交给李绍先，说：“毕大叔送来的，他在俺家等回信。”<SPAN lang=EN-US>
信是珠子来的。上面说，特委原定在三瓣石村召开党的各地负责人会议，昨天葛家区公所派警察在那里搜查，尚不明原因，为防意外，会址要改到桃花沟，时间仍为<st1:chsdate w:st="on" Year="2009" Month="4" Day="4" IsLunarDate="True" IsROCDate="False">阴历
绍先和程先生商量，各地的反动派近来更加紧了搜捕活动，要提高警惕，会到北石屋里开。<SPAN lang=EN-US>
桃子一旁插言道：“石洞里夜晚挺凉，到俺家里开好。”<SPAN lang=EN-US>
三嫂也说：“人家大老远来，连口热水喝不上，咱心里过得去!”<SPAN lang=EN-US>
“三婶<SPAN lang=EN-US>!”程先生说，“吃点苦，算不了什么，干革命嘛!防备敌人要紧……”<SPAN lang=EN-US>
“坏蛋们再凶，也没啥了不得的!”桃子理一把鬓边．话语还像往常那样淳厚清亮，却由于悲痛绞心，加重了硬朗的成分，“他们烧了俺赤松坡的家，作践死那家俺爹，可桃花沟的家还在，还有这家俺妈<SPAN lang=EN-US>!震海没了，我还在呀!先子哥，你放心让同志们来吧<SPAN lang=EN-US>!我和俺妈顶不上去了的那爷俩，他爷俩在地下，也帮俺们使劲啊!”<SPAN lang=EN-US>
绍先把脸别过去，泪不断头地流。好一会儿，在他来说是少有的，口吃地说：“婶，妹子<SPAN lang=EN-US>!我不是不放心你们，是……好，会，就在家哩开!”<SPAN lang=EN-US>
（冯德英文学馆）
三间小厢房，烟雾充塞，炕上地下，坐着、蹲着、站着二十多个人。一盏油灯，照不亮所有人的面孔。李绍先坐在炕前凳子的一头，翻着那更加破旧的小红皮本子，半截铅笔在舌尖上抿着，又在小本上画了一阵，才向大家说：“今天这个会，各县和一些地区的党组织，都有人参加。咱们很少开这样大的会。因为要商量今后的活动大事，统一认识，才召开的。敌人内部的党组织，和没来得了的地区的代表，特委指定赤子和我负责传达这次会议的决定。现在由珠子同志说话。”<SPAN lang=EN-US>
珠子由于缺眠害着眼病。他盘腿坐在炕上的正面，对大家说：“同志们从各地来，一路上通过敌人的岗卡，爬山涉水，辛苦了。”<SPAN lang=EN-US>
“我们胶东的党有了很大发展，县委、区委、支部、小组，分布在乡村、城市、山里、海边，以至于敌人内部。这是在人民的支持下，同志们的奋斗成果。各地都有英勇牺牲的同志和群众，世章老人和震海同志，是当中突出的两位。我们向这些永垂千古的革命烈士致敬<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大多数的人们还不知道起立默哀的动作，但是人人面容肃穆哀痛，那些朝夕相处过的长眠地下的战友、亲人，时刻伴随着他们的呵!
沉静了好一会儿，珠子又继续讲道：“我们的中央红军在江西根据地反击白匪军取得很多大胜利之后，又受到很大损失，去年就撤离江西了。我们和省委失去了联系，已经派人去青岛寻找。对中央和上级的新指示不清楚。但是．我们是共产党人，搞革命是毕生职业，一天也不能停止的。同志们从不同的地方来，都知道，胶东人民生活太苦了，反动派太猖狂了，我们的革命要加劲进行啊<SPAN lang=EN-US>!
“咱们胶东地方，人多地少，一般县份平均每人不到二亩，但有富饶的山林，丰富的海产，人民勤劳俭省，丰衣足食是不为难的。可是社会制度所决定，富豪占去好田好山，控制海源工商，特别是从民国十四年张宗昌督鲁三年，接着是刘珍年霸占胶东四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蒋介石控制了韩复榘之后，为了反共，更加残酷地压迫剥削人民。广大群众真是处在水探火热之中。就拿一个中等农家来说，一般地有十四五亩，每亩每年收入不到十元钱，总得百十元，除去苛捐杂税，所剩也不够粗布淡饭。而长工、木瓦匠等每年的收入只有三四十元，至多五六十元。大家知道我是教小学多年的教员，年薪还不足二百元。而捐税呢?我把牟平县的情形背给大家听一听：每两银子征收（注：从明代沿袭下来的田赋制度。那时以银子论价。规定每亩地应缴多少银子。后来钱制变了，但仍以多少银子该纳多少现款来计算粮税。三十年代初期，胶东的地税，中等田地每亩约合四分左右的银子。十分为一钱，十钱为一两。）：<SPAN lang=EN-US>
地丁国家税<SPAN lang=EN-US> 二元二角
地丁地方税<SPAN lang=EN-US> 一元八角<SPAN lang=EN-US>
公安局经费 七角
民团队经费<SPAN lang=EN-US> 六角三分
联庄会经费<SPAN lang=EN-US> 八角
建设费<SPAN lang=EN-US> 一角二分<SPAN lang=EN-US>
建设局经费 八分
教育经费 二角
自治经费 八分
地方临时预备费<SPAN lang=EN-US> 三角一分<SPAN lang=EN-US>
地方特捐 五元
“总共十一元九角二分。每年征收两次，就是二十三元八角四分。这是田赋的。还有其他名目的捐税，如军事特捐、营房捐、讨赤特捐、河工特捐、河工附捐、赈济特捐、汽车路附捐，总共有十六种，征收额竟达每两银子二十五元九角七分又大钱七百七十八文之多<SPAN lang=EN-US>!此外，还有牲畜营业税、屠宰营业税、油类营业税、牙行营业税、商店营业税、烟酒营业税、印花税、契税……数不胜数，种花生的有花生税，打鱼的有鱼税，晒成盐的有盐税……反正不管干什么的都得纳税出捐。这还不算，单牟平一县，每年还额外被榨取二十五万元以上的现银。广大劳动人民就是在捐税的苦海里挣扎。蒋介石丢掉了东三省之后，割断了自古以来胶东和东北的密切经济联系，使胶东的经济更进一步破产。而国民党反动派为维持黑暗统治．推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扩大兵马，增设监狱、特务机关，疯狂镇压我党和群众的反抗。阶级斗争更进一步尖锐化了。这也有利于我们发动群众的工作，推动了革命时机的到来，加速我们武装暴动的日子。<SPAN lang=EN-US>
“但是．同志们<SPAN lang=EN-US>!什么时间进行武装暴动，这是个非常重大的事情。有的同志提出现在就动手，特委请大家一块来商量，决定下一步的行动。”<SPAN lang=EN-US>
何时举行武装暴动的问题，会上争论得很激烈。最后做出一致的决议，大体是：<SPAN lang=EN-US>
一、现在条件不成熟，不能暴动；工作重点仍是积极发动群众，发展党组织，扩大革命力量。<SPAN lang=EN-US>
二、工作中心是准备力量，武装暴动；但不轻易暴露自己去夺敌人的枪弹，武器以托关系购买和土造为主要来源。<SPAN lang=EN-US>
三、各地脱离家庭的同志，活动要严格听从组织的指挥，不能像孔居任那样，自己随便联合人去截枪。<SPAN lang=EN-US>
四、特委想尽一切办法和省委恢复联系，取得指示，了解党中央的新近方针政策。<SPAN lang=EN-US>
程先生最后说道：“同志们!武装革命是我党的宗旨，大家要切切牢记!不可犯陈独秀的右倾错误，使革命遭受重大损失。刚才珠子讲了，国民党反动派是最残酷反动的统治者，饥寒交迫的劳动人民，随时在响应我党的革命枪声，起来为自身的解放做最后的斗争!”<SPAN lang=EN-US>
一直站在院子里的三嫂，这时听到西厢里的人们说些闲话，有戏谑的笑声，知道他们会散了。她进了正屋，从锅里捧出一些炒熟了的柞蚕蛾儿，放到细柳条编的盘子里，端着走进厢房。<SPAN lang=EN-US>
一屋子人中，有认识她的，有不认识她的，都一齐亲热地和她招呼。高玉山笑道：“姨，你又拿么贵重东西招待客人<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三嫂将盘子放到炕上，笑着说：“咱家里能有么好的呀?快尝尝，都吃呀!”<SPAN lang=EN-US>
宝田像这家里的大儿子似的，端着盘子，一把一把地向散在各处的人手里送，一边说：“吃吧，吃吧。咱山里人家，这是好的。”<SPAN lang=EN-US>
程先生拿起个剪掉翅膀的焦黄的蛾儿，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叫道：“又脆又香<SPAN lang=EN-US>!三婶，你自家吃菜从不放油，倒油炸面泡给我们吃……”<SPAN lang=EN-US>
人们哄哄地笑起来。程先生莫名其妙。绍先递给他一个蛾儿，
说：“你放眼镜上细瞅瞅，看它是哪家的‘面泡’。”<SPAN lang=EN-US>
程先生接过来对着灯端量一会儿，突然惊讶道：“这不是放蚕的蛾儿吗?哎呀，这可是宝贝哪<SPAN lang=EN-US>!老三叔为我放跑了一只，急得摔了跤……三婶，这万万使不得!”<SPAN lang=EN-US>
三嫂笑道：“这是出过仔的蛾，没用啦。你就放宽心使劲吃吧!”<SPAN lang=EN-US>
程先生这才宽怀，兴致盎然地讲他去春和张老三“扑蛾”一事，惹得满屋笑声不绝。<SPAN lang=EN-US>
三嫂喜欢地看着程先生，又看看一个个笑脸泛光的人们，心下热乎乎地道：“看他们这些人，成年累月吃苦遭罪，没个胖点的，说不准回去的路上就碰上凶险，倒没有一点提心吊胆的样子!唉，多让人心疼的好人哪……”<SPAN lang=EN-US>
三嫂忽然觉得有只热烘烘的手拉住她的手。回头一看，是这些人都敬重亲热地叫他“珠子”的人，朝她亲切地微笑，拉她来到院子里。<SPAN lang=EN-US>
三嫂说：“你到正屋歇会子去吧。”<SPAN lang=EN-US>
珠子道：“我不累，嫂子<SPAN lang=EN-US>!我要对你说，你这一家，帮了我们的大忙……”<SPAN lang=EN-US>
“快别见外<SPAN lang=EN-US>!”三嫂不安地打断对方的话，“俺们帮你们的忙，你们为准的?”<SPAN lang=EN-US>
珠子把她的瘦硬的手握得更紧，问：“你二闺女呢?”<SPAN lang=EN-US>
“她领她妹，在村头河里洗衣裳……”<SPAN lang=EN-US>
“哦，你一家人都在为我们守备<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你又见外了不是?”<SPAN lang=EN-US>
“对，是咱们自己的革命<SPAN lang=EN-US>!”珠子说，“嫂子，震海的牺牲，桃子不但没吓住，而要参加党，这很好，很好!我一听先子说，马上赞成，赞成!桃子是好样的!”<SPAN lang=EN-US>
和往常不一样，三嫂没有一听到称赞她的孩子，就和做妈的她联系在一起，第一反应就是谦逊，而只感到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她身上鼓动。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还没来得及清醒的意识到，她的闺女——桃子，不但比她做妈的强了，而已经不单纯属于妈妈的闺女了。<SPAN lang=EN-US>
“嫂子，我要亲口告诉桃子入了党<SPAN lang=EN-US>!”珠子道，“找人替换她……”<SPAN lang=EN-US>
“我去<SPAN lang=EN-US>!”三嫂敏捷地快步出了门。<SPAN lang=EN-US>
春风从南来，带着浓郁的青草芽儿、绽瓣的花儿、翻耕起来的潮湿的新土的醉人的气息，笼罩着山村的农家院落。阴历三月上旬，迎春花开过几茬了，一般山上的桃杏的蕾吐着红。唯独这向阳院中那株大桃树，因为石头院墙的护卫，肥水充足，见的阳光特别多，此时全盛开了。那繁茂旺盛的桃花枝子，高高地伸展出墙头。天是如此晴朗，月是如此银亮，风是如此和煦，花是如此艳丽，以至招引得那辛勤的蜜蜂，流连忘返，人夜了，还在桃花枝间喧闹。<SPAN lang=EN-US>
银月下，花色中，看桃子的脸，血色鲜润，眼里泪光莹莹。她望了对面的人良久，才垂下头，拭着泪水，低声道：“谢谢党，信得着俺<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珠子激动地说：“是你的行动，要党这样决定的。你，桃子同志，做个像你丈夫一样的共产党员!”<SPAN lang=EN-US>
桃子抬起了头，提高了声音：“你们也该像吩咐他一样，吩咐我<SPAN lang=EN-US>!说吧，我该怎么做<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珠子道：“你就参加桃花沟的党组织生活，把这里变成咱们向敌人进攻的堡垒……”<SPAN lang=EN-US>
珠子进屋后，桃子仍站在桃树下。她的手轻轻扶住桃枝，虽然伤病才愈．却感到身子有的是力气。她心里在说：“这桃树，我生下地．正逢它头一年结小毛桃子，妈就给了我这个名……桃树一年年长，桃子越结越大越多越甜，陈桃枝剪啦，新的又长出来……二十二年啦!如今，它开旺花的时节，我桃子进了党，真和重生下一次似的……震海，俺这会才明白，你入党那天的心境……你，亲人<SPAN lang=EN-US>!要知道媳妇也有这天多好啊!可你，没法知道啦!永世没法……不，你会知道的，你生前就想得到的，你媳妇会有这一天的!亲人哪，我真恨我自己，帮你做事太少啦，倒惹你发急、生气……你放心吧，桃子不光是妈的闺女，也是党的人啦!我会给爹，给你，争气的……”<SPAN lang=EN-US>
（冯德英文学馆）
桃子又来到村南头把母亲换回家去招待开会的客人。她和妹妹小菊坐在河沟里的大石头上，那从北山上下来的溪涧，涓涓地回流在她们身下的石头中间，淙淙铃铃响；清泉在月光下闪着涟漪，时不时有草屑、花瓣和泉流赛伴儿。<SPAN lang=EN-US>
小菊的身板挺累了，屁股调来偏去也坐痛了，捞水流中的迎春花瓣的兴趣也索然了。她小声说：“姐，咱村在深山里，路陡石头多，夜这么深啦，哪有生人来<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想回去不是?”桃子的眼一直盯着朦胧的山路。<SPAN lang=EN-US>
“心里不想，可瞌睡虫钻眼里啦……”<SPAN lang=EN-US>
“叫你回去你不回去，在这又瞎咕噜。”桃子笑道。<SPAN lang=EN-US>
“我回去，来个狼叼走你，俺再到哪找个二姐去<SPAN lang=EN-US>?”小菊嘻嘻地笑了。<SPAN lang=EN-US>
“别出声。”桃子说，紧向远处望着。<SPAN lang=EN-US>
山路上，有个人影向这里移动。<SPAN lang=EN-US>
桃子推妹一把。小菊箭离弦似地向村里跑去……<SPAN lang=EN-US>
桃子随手把身边铜盆里的衣裳放进水里，边洗边注意那走来的黑影。等他来到跟前，桃子才辨清楚，是她哥金贵。<SPAN lang=EN-US>
那金贵留心地打量他二妹，问：“深更半夜的，你还在这洗衣服?”<SPAN lang=EN-US>
“白天和妈忙上山．哪里有你清闲<SPAN lang=EN-US>?”桃子警惕地瞅着他，“你这黑夜来家做么呀?”<SPAN lang=EN-US>
金贵点着香烟，边抽边说：“我也是给人家当差，白天站柜台，上了板才回家——带夜啦。我说二妹，从前我为救你出来，费尽心机，说的话使你生气，回家妈打我赶我……这些，不去提啦。怎么说咱也是同胞手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如今你不听哥的话，于震海到底有这么一天。我看，你也不要死心眼，有个丫头也值不得守一辈子，不如……”<SPAN lang=EN-US>
“你混说什么<SPAN lang=EN-US>!”桃子又羞又恨，“不怕烂掉舌头<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哥我这是为你好……”<SPAN lang=EN-US>
“俺好俺坏用不着你操心<SPAN lang=EN-US>!看我不告妈去……”桃子把湿衣服放进盆里．“你快回你的孔家庄去吧，进了家，妈有你的好看!”<SPAN lang=EN-US>
“赶我走?莫不是家里有怕见我的人<SPAN lang=EN-US>?”金贵心里生疑，几步跨过石头河，皮鞋格格响着向村里走。<SPAN lang=EN-US>
桃子端着铜盆，紧跟在他后面。来到院门口附近，她就大声嚷道：“妈，妈!你看俺哥，他说的话多脏<SPAN lang=EN-US>!妈……”<SPAN lang=EN-US>
金贵走进门，正遇见母亲在院子里。他又一惊：“妈，你还没睡<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等你呐!”三嫂生气地说，“金贵，你又欺负你妹呀!”<SPAN lang=EN-US>
金贵忙软和地说：“妈，我哪里欺负她来?我是可怜她……”<SPAN lang=EN-US>
“用不着你可怜<SPAN lang=EN-US>!”三嫂呵斥一声，转对桃子，“你进屋看孩子睡吧。”<SPAN lang=EN-US>
桃子先进厢房，见一个人没有了，也没留下来过多人的痕迹，心情才松弛下来。当她进了正房，黑影里小菊抱住姐的脖子，悄声告诉她，开会的人们都疏散走了，只是爹在西山口放哨尚未归来。<SPAN lang=EN-US>
金贵背着母亲，眼珠子巡视着两个屋门。<SPAN lang=EN-US>
三嫂没好气地说：“跟你说过，你少回来见我，你又来家做么<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金贵陪着小心道：“妈，你还没消儿子的气啊?我知道就要春天大忙，我爹忙放蚕，你要下地，我来家看看，准备过些天告一段假，回来帮爹妈一把，这还不好?”<SPAN lang=EN-US>
母亲总归是母亲。为儿子的不义，三嫂怒不可遏，打他，撵出门去。但，过后冷静起来，她对自己的行动虽然没有懊悔之意，对儿子却有恻隐之心。后来，金贵几次回家，极力表白他是一时迷误，听信了孔秀才的欺骗，他要坚决痛改，而且也确有行动。他称说共产党好，孔秀才一伙黑心，他不忘过去的苦，要和全家一条心。三嫂那恨儿子的火气，逐渐在小下去。然而，她谨记党里人的叮嘱，对自己的不贴心的儿子，也要防范。共产党的秘密是人命攸关的大事，金贵有过坏的表现，又仍在孔秀才钱庄当差，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三嫂的戒心一刻也不放松。一个农村妇女，对亲儿子能做到这般地步，也实在不易。<SPAN lang=EN-US>
这时候，听金贵这一说，三嫂就不再和他怄气。便道：“想必你又是吃过酒饭来的，你妈没好的伺候。时候不早，去厢房睡吧<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我爹呢?”。<SPAN lang=EN-US>
“你爹……”三嫂一梗，本待要搪塞“他在北屋睡下了”，但怕金贵要找他，便没出口，可又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答复。<SPAN lang=EN-US>
果不出所料，金贵跟着说：“爹在北屋睡了吧?我要和他说句话。”说着就往前走。<SPAN lang=EN-US>
“他不在家。”<SPAN lang=EN-US>
“到哪去啦<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唉，和我又干了仗，谁知道钻哪去啦<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我找他去……”<SPAN lang=EN-US>
“找我做么个?”门外一声粗气的回话。<SPAN lang=EN-US>
三嫂闻声一喜，冲着进来的人，气狠狠地说：“有能耐你别回来，明儿接着和你算账!”一转身，进正屋去了。<SPAN lang=EN-US>
张老三先是一愣，望着妻子那闪去的细瘦身影，一品着她的话味，瞅着金贵，一切都明白了。<SPAN lang=EN-US>
“难道我怕你不成?捅破天，扎破地，这个家，还姓张<SPAN lang=EN-US>!赶我走，没有门<SPAN lang=EN-US>!妈妈的<SPAN lang=EN-US>!”张老三吹胡子瞪眼睛，边喊边跺脚。<SPAN lang=EN-US>
金贵忙上前拉父亲进厢房，讨好地说：“爹，别生气啦<SPAN lang=EN-US>!唉，都是为穷闹的，半夜三更，还不得安生。爹，你苦了半辈子，儿没尽孝心，对不住你二老双亲……”<SPAN lang=EN-US>
“你少说这些个<SPAN lang=EN-US>!”老三这回却是真正的火气，心下恨道：“不叫你这个歪心小子，那些个好人也用不着黑夜挪地方……”他边躺下边说：“你还是早享福去的好，留下苦俺们受，倒清静些。”<SPAN lang=EN-US>
金贵忙道：“爹，别生我的气啦<SPAN lang=EN-US>!不是为想多挣几个，发发家，我早就回来帮你干活，孝敬爹妈……爹，过些天蚕上了山，我告假回来帮你……<SPAN lang=EN-US>"
张老三根本没听进儿子的话，舒舒服服地躺在炕头上.发出均匀的响亮的鼾声。<SPAN style="COLOR: white">（冯德英文学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