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先生深夜骑驴来桃花沟敲门,已叫张老三一家出乎意外,而这位<SPAN lang=EN-US>"鬼见愁”中药先生身后出现的于震海,更叫他惊喜若狂了!
来不及说更多的话,连口水也顾不上喝,冯先生急着给最重的伤员治伤。若不是他采取有效的手段,那位肺里有颗子弹头的名叫大胜的伤员,就要被痰堵死了。而于震海,看过伤员之后,就和杨玉清、张甫礼等桃花沟的党员,研究保护伤员的应急计划,告诉他们当前的严重局势,鼓励大家坚持斗争的信心和勇气……冯先生不能久留,治完伤,即刻上了黑毛驴,由张甫礼和杨玉清的儿子送走了。<SPAN lang=EN-US>
“亏得冯先生赶来,要不,大胜没救啦<SPAN lang=EN-US>!你怎么知道这事的<SPAN lang=EN-US>?”桃子问。<SPAN lang=EN-US>
“我昨夜傍亮进孔家庄凤子家……傍晚她去找冯先生看伤,听冯先生和开仁说你中午刚走……”<SPAN lang=EN-US>
“冯先生走不开,孔秀才白天派岗盯着他,他早上回不去的话,那怎么办<SPAN lang=EN-US>?”桃子问。<SPAN lang=EN-US>
“明天上午的岗,有咱的人担当,都安排好啦。”<SPAN lang=EN-US>
“哦,是那个叫小雪的好人吧,早先凤子姑跟俺提起过他……我光着急拿药回来,就没想到找凤子姑这一层……你这些天,怎么过来的<SPAN lang=EN-US>?”桃子问。<SPAN lang=EN-US>
攻克孔家庄的战斗刚结束,突击大队队长于震海得悉特委书记、暴动总指挥珠子和丁赤杰率领的文登大队,在底湾头陷入省主席韩复榘派来镇压暴动的八十一师大部队的重围,他和政委高玉山等人研究后,他即带领二百多名暴动战士,直奔底湾头解救领导和战友。傍晚,突击大队在潘格庄河西岸,遭遇上敌人的重兵埋伏。敌兵越打越多,展书堂的八十一师部队、文登县大队、保安队、盐务局的武装,总共有六七百人。暴动队伍与敌人激战了大半夜,双方伤亡极为惨重。最后,人民自卫军的子弹也快打光了,于震海指挥部队,用刺刀、大刀片,肉搏出一条血路,向西北昆嵛山里冲去了。因为是黑夜,敌兵地形不熟,对暴动队伍摆脱敌人非常有利。但也使这支缺乏实战经验的新型队伍,不少人散失了,加上伤亡的.到天亮爬上泰礴顶的三皇庙前,清点人数,只剩下六十几个人了,而且不少人带着伤。好在突击大队的干部骨干,刘宝田、刘宝川兄弟、孔居任、伍拾子等人,大都还在。<SPAN lang=EN-US>
昆嵛山主峰泰礴顶,当地人有叫它太婆顶的,也有说泰礴顶就是太婆顶的转音的。意思是它位居连绵百里的群山之首,周围起伏相连着无数峰巅,宛如老祖母携领着一群子子孙孙。站在泰礴顶上,如果是晴天好日,西看牟平,东见文登、荣城,北望威海卫,南眺海阳县境;赶上那秋高气爽的季节,那东、南、北三面的环海,碧蓝如天,海面浮动的点点白帆,也能历历在目。<SPAN lang=EN-US>
可是在一九三五年
这些衣裳染血、骨肉带伤的暴动战士,眼都急红了,嗓子都哭哑了。尽管枪里没有了子弹,刺刀尖捅秃了,大刀片砍卷刃了,旗杆也打断了,但都怒火填膺,叫喊着要冲下山去.救人民,报仇恨。他们在雪花飞舞,西北风狂吹的大山顶上,高举红旗,含着眼泪,唱《暴动歌》——这就是那天桃子和小菊姐妹看到的红旗,听到的歌声……<SPAN lang=EN-US>
于震海和刘宝田、孔居任几个干部开会决定,不能出山拼命,拼的结果救不了老百姓,而突击大队还将要全部覆灭。干部说服了战士们,队伍拉到张皮口一带的山上,隐蔽在当地一些同志和可靠群众家里,弄清确实的消息后,冉打算下一步的行动。<SPAN lang=EN-US>
不幸的消息很快从秘密联络站传来:底湾头一场血战,暴动武装文登大队被敌人打垮,丁赤杰等人壮烈牺牲,特委书记珠子和几个同志,被敌人抓走了;海阳、牟平两个暴动大队,行动进展不大,连遭挫伤,李绍先等几个负责人下落不明。在孔家庄一带活动的突击大队政委高玉山带着儿十名战士找来了。山子在敌人的大兵袭来之前,及时地疏散了参加暴动的党员和群众,赶来和于震海他们汇合。<SPAN lang=EN-US>
山子、玉子、中子、宝田研究决定,剩下的七十几人的队伍要保存住,不能到山外去碰拥有机枪大炮的强大敌人,伤员要隐藏在深山夼的小村、山庵、庙观里,用土方土药治伤,高玉山带几个人去寻找其他的特委负责人、县委负责人联系。于震海把队伍分成四个小组,白天分头爬到陡峭的山峰上,向下掀大石头,发出轰轰隆隆的响声,传出一二十里之外,犹如放大炮;夜晚在属官产的山林里放火,火焰烤红云天,几十里外望得见;又使道士、和尚、看庵人及进山割草、砍柴的庄稼汉,出山去传扬:暴动的大部队在山里练兵,有几千人马。以便吸引敌人的兵力进山里清剿,使同志们和群众少受损失。<SPAN lang=EN-US>
果然,敌人不断派兵进山围剿,但他们不识地理山形,又不知暴动队伍的虚实,只能在外围转转,不深入到丛山大夼里来。<SPAN lang=EN-US>
七八天就这样过去了,不见高玉山几个人回还,秘密联络站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了,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不清楚,天越来越冷,在大山里坚持活动,困难越来越多。为此,于震海将部队交给孔居任、刘宝川和伍拾子等人带着,他和宝田几个人,分头摸出山夼,奔往各地打听消息。<SPAN lang=EN-US>
于震海先进入牟平县境,到了上口、盘石、花家疃一带村子,从这往南,过了黄垒河,向西南深人海阳县夏村周围村落,又折向东面的上夼、垛崮山周围的白沙滩一些地方,从南黄集、浪暖口过了黄垒河,回到文登县内。昨夜傍晚,来到孔家庄。他每次进村,都是黑夜,找他曾到过的秘密联络点和地下党同志家,听到、看到的都是敌人的残酷暴行,同志和群众许多人被抓被杀,却没有找到一个负责人……<SPAN lang=EN-US>
当他来到他熟悉的孔家庄时,这半个月前经历过一次革命的战斗洗礼的大集镇,又处在险恶的白色恐怖里。土皇帝孔庆儒父子威风凛凛地回来了,而满街的墙上,贴着刀铡共产党人的布告,悬赏捉拿赤匪的通缉令。一连大兵驻在镇上,冷枪时时起,惊狗慌慌吠。<SPAN lang=EN-US>
于震海摸到丝坊女工、地下党员凤子的住地。他正在端量不高院墙,观察周围的动静,门却无声地开了,有人一把拉住他,正是凤子。<SPAN lang=EN-US>
凤子的出现并非巧遇,前天夜里她也是这样接刘宝田的。这几天,夜里她很少睡觉,老是在院里听动静,就是躺在炕上,也是和衣侧着耳朵……<SPAN lang=EN-US>
孔家庄情况很快搞清楚了。原来被抓走三个党员,孔庆儒一回来,就抓走十六个人,其中有党员,有参加暴动的群众,有同志的亲属,好儿和玉山的父亲高德宽也在其中,都关在区上。凤子和几个没暴露的党员、可靠群众,正想法子保释他们。丁立冬早回到区公所里当兵,同凤子接上头,帮助营救被抓的人。于震海和风子商量了好半天营救的办法,如何和孔秀才周旋的计策,也不知他心里装的事太多,没有听清楚,还是他顾不上这件事,当凤子说起他哥于震兴已和寡妇小白菜萃女成了亲,他一点反应也没有……<SPAN lang=EN-US>
本来震海计划夜里去赤松坡找江鸣雁父女,但他胳膊上受的枪伤,虽然没有伤着骨头,可老用土药对付,他又时常活动,一直不见好转。凤子利用夜幕的掩护,带他到济仁堂找冯先生医治……这才得悉,桃子为救三名重伤员来请冯先生,因为孔庆儒已派岗哨监视,“鬼见愁”脱不开身,桃子只好带着药物,迅疾赶回桃花沟去了……<SPAN lang=EN-US>
这就是于震海这些天经历的简略情形。但他对媳妇的回答,还要简单,说:“突击大队没有救出珠子、赤杰他们,和敌人打了一宿,撤退深山里啦!我到各地走了一遭,都损失不小,暴动是失败啦!可咱们不能泄气,活着就要报仇,雪恨,积攒起力量,再把红旗打起来,暴动到底!”<SPAN lang=EN-US>
桃子趁向针鼻换线的工夫,看了丈夫一眼,继续缝补着衣裳……<SPAN lang=EN-US>
夫妻俩坐在西间炕上,桃子靠近炕里的窗台处,就着窗台上的油灯,做针线。震海坐在炕沿上,身子依泥坯墙壁,两只大手掌着炕席。慈祥的母亲为了儿女能把心分成几瓣使唤,何况又是三嫂这样精明细心的母亲呢!当女婿一进门,不管有多少纷杂忙乱的事情要他们做,时间、形势多么紧迫、困难,三嫂就开始紧张地计划,还是安排出地方和空间,让女儿和丈夫能在一起待待,哪怕是一会儿时间也女好。<SPAN lang=EN-US>
这时候,三嫂叫丈夫守住厢房的伤员,小菊搂着她兄弟狗剩在东房间炕上睡觉,而她自已,则坐在院门外的冰凉的石头门枕上,强睁着缺眠的网血丝的机警的眼睛,一会儿望望村外的幽暗的远山,一会儿看看寂静的左邻右舍。<SPAN lang=EN-US>
“还有哪?”桃子轻声问道。<SPAN lang=EN-US>
震海没回答,叹了口气。<SPAN lang=EN-US>
“问你哪!”她的声音是那样柔和,充满了醉人肺腑的温情。<SPAN lang=EN-US>
震海的头仰靠在墙壁上,闭上眼,嗓子沙哑地说:“还用问?想象得到……”<SPAN lang=EN-US>
他指的是碰到的同志和群众惨遭的损伤,而桃子也想听听丈夫本身的遭遇。其实,这也不用多说,就从她手中正缝补的这件灰棉袄上,她什么想不到啊<SPAN lang=EN-US>!和亲临其境能差多少<SPAN lang=EN-US>!
这件棉袄是暴动前夕三嫂为震海赶做的,交给伍拾子捎给他的。里表都是自制的结实的粗布。仅仅半个多月,袄里已经千疮百孔,破烂不堪了。从上面大大小小长的、方的、圆的口子、窟窿,桃子想象得出,哪是刺刀挑的,哪是荆棘撕的,哪是子弹穿的,里面外表上的血渍血道,分得出哪是从别人身上溅的,哪是他自己身上浸的……桃子的心禁不住收紧,猛抬头看着丈夫,看着丈夫!
他,那方圆的大脑瓜,头发茬很长了,脸腮凹下去了,颧骨凸出来,面皮稀松,杂乱的胡茬茬随意地长着。最突出的是两个大眼窝,侧面的灯光都照不见闭着的眼皮了。<SPAN lang=EN-US>
几年了,桃子也记不清了,自从她丈夫破房冲出敌人包围离家之后,他们夫妻在一个炕上待着,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去年年关,震海和金牙三子去东北躲险,先前李绍先和丁赤杰安排他来向媳妇辞行,也是在这西间的炕上。当时,桃子刚从文登城牢房保出来,一身刑伤,重病垂危,为不使丈夫见到自己的惨相,桃子连灯也没让点。夫妻俩在黑屋中,流着泪,把手放在一起……暴动开始后,桃子为送情报同原以为早死了的丈夫在赤松坡他们成亲的家院邂逅相会,军务紧急,很快就分开了。不过,对桃子来说,这就够了!非常满足了<SPAN lang=EN-US>!很幸福了!虽然夫妻不能马上在一起,还要先收拾敌人,后收拾家,她还不能暴露,仍要回山庵去住,但她的丈夫活着,她的孩子的父亲活着!她为他和他的事业献出了一切,终于看到胜利的光亮了!她和假丈夫待的日子比真丈夫还长得多,她的女儿一直不认识真爹,会学话就叫的假爹啊!这一切的难堪、不幸、不正常,就要过去了!暴动,解放,对桃子来说,比一般受苦人,切身的利害更大啊<SPAN lang=EN-US>!当她今天见到珠子、先子等人被害,孔秀才又活着回来了,预感到暴动失败了,她的悲恸,受的打击,是何等的沉重,何等的残酷啊!桃子再也想不到,她第二次和丈夫相会在母亲家的西炕上,竟又是此情此境<SPAN lang=EN-US>!
桃子的全身像有烈火烧着,握针拿衣裳的手,抖个不停,热泪模糊了视线,她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和那年第一次发现丈夫身负枪伤一样,猛扑到他身上……然而,桃子跪坐着的腿,向前挪动了一下,一点动响没有,又落回去了,她悲泣地叫了声:“震海<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嗯。”他仍没动身,没睁眼。<SPAN lang=EN-US>
“震海,你……”<SPAN lang=EN-US>
“怎么啦<SPAN lang=EN-US>?”震海勉强地睁开眼睛,迷惘地看着媳妇。<SPAN lang=EN-US>
这雪亮的目光,使桃子镇静了好多,她急忙垂下头,以咬针脚,把泪水擦在他的棉袄上。<SPAN lang=EN-US>
石匠玉的嘴动了动,激动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些日子,你够苦啦<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桃子的心一热,不好意思地悄声说:“俺累不着。谁对你说我来<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没有人说你。珠子、先子、赤杰他们,都夸过你。可他们,都不在啦……”震海背着灯光揩了把泪水,说不下去了。<SPAN lang=EN-US>
桃子刚才上来的那股巨大的委屈和孤单情绪,全云消烟散了!抓紧时间飞针走线。唉,她多生出一双手该有多好啊<SPAN lang=EN-US>!她的眼在针线上,唉,她能再有双眼睛,一直看在丈夫身上多好啊!她的心思要求她集中做活。唉,能多长颗心出来,想着丈夫的事多好啊<SPAN lang=EN-US>!时间哪,多么珍贵的时间<SPAN lang=EN-US>!
震海见媳妇不开口,便问:“你刚才叫我干什么<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她迟疑了片刻,“叫你靠里面点。”<SPAN lang=EN-US>
“我不冷。”<SPAN lang=EN-US>
“离俺近点不好<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这有啥不好的。”震海向里凑了凑。<SPAN lang=EN-US>
“俺当你把我当成盆火,怕烤化了你。”<SPAN lang=EN-US>
“你就是火,我也不是雪人,就烤化了……”<SPAN lang=EN-US>
“叫你离近点,是说话方便,别惊醒东炕上的小菊……哎,你不乐意说话就不说吧,盖上被,闭一会儿眼……”<SPAN lang=EN-US>
“白天,凤子一家放着哨,我睡够了!你倒是该歇会儿……”<SPAN lang=EN-US>
“叫你穿单褂子过冬啊!你又急着走……住一天走不行?”<SPAN lang=EN-US>
“不行。大伙盼得心焦啊!我担心队伍出岔子。”<SPAN lang=EN-US>
“那吃了夜饭走不成<SPAN lang=EN-US>?天不黑就吃……”<SPAN lang=EN-US>
“不行。”<SPAN lang=EN-US>
“吃晌饭走吧?”<SPAN lang=EN-US>
“不行。”<SPAN lang=EN-US>
“……”<o:p>
“你不乐意啦?”<SPAN lang=EN-US>
“谁说的?”<SPAN lang=EN-US>
“怎么不说话<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说话耽误做活。”<SPAN lang=EN-US>
“那就歇息会子……”<SPAN lang=EN-US>
“你不急着走啦?"
“急<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那就等能歇息的时候再歇吧!”桃子翻过破棉袄,开始补里子,“我做活,你快说往后俺怎么干吧。”<SPAN lang=EN-US>
“孔秀才诡计多,又熟悉情况,比外来的大兵难对付。桃花沟他不会放过,眼下你们村的任务,想尽办法,保护好伤号,防备敌人来搜查。怎么做,多和杨玉清他们合计。”<SPAN lang=EN-US>
“你放心,有桃花沟在,就有伤号在!你们的处境最艰难……”桃子还要说些关切的话,突然煞住话头,转向发白的窗纸,心慌地说,“怎么,天亮啦!冬天的夜长啊……唉,怎么鸡也不叫一声啊……”<SPAN lang=EN-US>
桃子的怨恨天亮,倒不全是“欢愉嫌夜短”的缘故,因为无论三嫂如何周密谋划,能给这夫妻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半个时辰啊<SPAN lang=EN-US>!鸡也没失晓,已经叫过三遍了,本来山村养的鸡就有限,它们又常被禽兽伤害,加之这些天村里的多数雄鸡,也和张老三家的一样,给伤号吃了,打鸣的公鸡极为有限。即使有几声鸡叫,桃子和震海,还能分出听觉来管它吗<SPAN lang=EN-US>!
桃子把刚刚补好的棉袄递给震海,小菊就来报告,母亲把早饭已经做好了。<SPAN lang=EN-US>
震海穿着棉袄,低声问:“你还有话没有啦?”<SPAN lang=EN-US>
桃子头垂在丈夫宽敞的胸怀前,两手摸扯着他棉袄上的一个挨一个的新补丁,说:“在孔家庄冯先生家里,你没瞅两眼你闺女<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于震海愣了一下,说:“没顾得上她……”<SPAN lang=EN-US>
“唉,顾不上瞅两眼,瞅一眼一也好啊<SPAN lang=EN-US>!你呀,真是个粗人……”这话是桃子在心里说的,嘴上她一声没出<SPAN lang=EN-US>!
然而,桃子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个粗心的丈夫,现在走上并不算陡的龙泉口的时候。两腿重得像坠上了铅,是那样的吃力……<SPAN lang=EN-US>
“胡说<SPAN lang=EN-US>!暴动怎么会失败啦?你们都听信敌人造谣,怕死啦,不敢拼命啦<SPAN lang=EN-US>!谁再说失败,他就是奸细、坏蛋<SPAN lang=EN-US>!我跟他拼!”二十出头的红扑扑脸膛的结实青年,瞪着愤怒的眼睛,冲着人们,大喊大叫,手中的半截桑木旗杆,狠狠地向下乱戳着。他是铁匠刘福的小儿子,武术老师江鸣雁的女儿二妞的爱人刘宝川。<SPAN lang=EN-US>
宝川的周围,站着蹲着几十个突击大队的战士。大家看看几个执行侦察任务回来的队员,又看看宝川,没有说话。<SPAN lang=EN-US>
这是在丁家庵的小院里。队伍约定在这里和到各地打探消息的于震海、刘宝田几个人汇合。刘宝田和于震海还不见,其余的都回来了。丁赤杰的遗妻、朝鲜人崔素香同公爹丁老成,正在屋里忙活给队伍凑够一顿晚饭……<SPAN lang=EN-US>
天仍是阴着,铅色的浓云,死死地罩住周围的山峰,云雾是那样低,头上的雁队飞过,也只闻其声,不见其影。<SPAN lang=EN-US>
过了一会儿,一个叫黄千的队员打破沉寂,上前分解道:“宝川同志,可不能诬赖人。联络点都叫敌人破坏了,我们到文登城下,亲眼看见的人头,带像的布告,珠子他们真的被杀了<SPAN lang=EN-US>!真的,暴动队伍都垮了……”<SPAN lang=EN-US>
“你浑蛋!”宝川冲到黄千跟前,照他头上一旗杆。<SPAN lang=EN-US>
黄千眼疾手快,一闪身,旗杆打到腰上。他哭着喊道:“就是真的呀!不信问他们……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哑巴啦……”<SPAN lang=EN-US>
“谁说失败谁是奸细,枪里没子弹,棍子照样够用的<SPAN lang=EN-US>!”宝川怒不可遏,又要打黄千,“你个坏蛋,安的么心!打死你再说……”<SPAN lang=EN-US>
有上来拦宝川的,有上来替黄千说话的。<SPAN lang=EN-US>
“宝川<SPAN lang=EN-US>!你要干么?怎么能打人……”宝田冲进院门,抢到弟弟跟前,不由分说,将旗杆夺了下来。<SPAN lang=EN-US>
宝川的眼血红,瞪着哥哥,气呼呼地直喘,说:“黄千他是奸细,动摇军心……”<SPAN lang=EN-US>
“我说珠子被敌人害啦!暴动队伍垮啦!”黄千申诉道,“他说我胡说,是坏蛋……”<SPAN lang=EN-US>
“你怎么能这样诬赖自己的同志!”宝田火了。<SPAN lang=EN-US>
宝川冲他哥哥叫道:“你说,珠子真的叫杀了<SPAN lang=EN-US>?咱的队伍真的垮了?暴动真的失败了<SPAN lang=EN-US>?你说!你说!”<SPAN lang=EN-US>
宝田摇摇头,又痛苦地点点头。<SPAN lang=EN-US>
所有在场的人,都耷拉下脑袭,有人开始蹲下去擦眼泪。<SPAN lang=EN-US>
“啊!你也这样说<SPAN lang=EN-US>?”宝川瞪大了一会儿眼睛,突然吼道,“你也是软骨头,奸细!”<SPAN lang=EN-US>
照他哥脸上就是一拳。接着抢过身边一个人手里的大刀,扑向宝田。<SPAN lang=EN-US>
宝川挥刀的手,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死死抓住了。他一回脸,看清来人,孩子似的,一头撞进来人的怀里,号啕起来:“震海哥!你快说,咱们的领导人,咱们的大暴动,是真完了吗<SPAN lang=EN-US>?啊<SPAN lang=EN-US>!你快说,我哥他们得的消息是假的,是敌人造谣,他们轻信。是他们怕死怕苦,不想暴动了,不想为穷人打江山了;瞎编出来的,吓唬咱们……是吧,震海哥,震海哥<SPAN lang=EN-US>!你说是,是<SPAN lang=EN-US>!就是!”<SPAN lang=EN-US>
于震海夺过宝川的大刀,把刀砍进冻土里,足足有半尺深。他的嗓口像堵上一块火炭,热辣辣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SPAN lang=EN-US>
几十名暴动队员,都在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他、他说什么好啊<SPAN lang=EN-US>!
他又拉住了宝川,艰难地说:“宝川,你清醒点,不要伤自己人。宝田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真的……”<SPAN lang=EN-US>
“啊!”宝川的眼睛一下直了,紧盯着于震海。<SPAN lang=EN-US>
震海对大家说:“不光文登大队垮了,牟平、海阳、荣城的暴动队伍,也不行了……珠子、先子、赤子一些领导人,都……”<SPAN lang=EN-US>
不知是谁起的头,有了哭声,接着,这群坚硬的汉子,都蹲在地上,呜咽起来。哭声越来越大了!
“哈哈哈哈<SPAN lang=EN-US>!”宝川突然暴发了大笑,高呼着,“好哇<SPAN lang=EN-US>!真好哇<SPAN lang=EN-US>!几年哪,多少天哪!拼哪,打呀,喊哪,叫哇……几万人的暴动队伍,全垮啦<SPAN lang=EN-US>!真有意思,我这旗杆当烧火棍吧……”他疯狂地将旗杆在石墙上磕成几截,“你们哭什么,哭<SPAN lang=EN-US>!要当哭妈的队伍,在这干么呀!哈哈,我要走啦<SPAN lang=EN-US>!走啦,走到没有哭声的地方……咦,天黑的这么快<SPAN lang=EN-US>!这么黑呀!这么黑呀……”宝川神经质地乱叫着,向外走,撞到院墙上,他伸着两手,到处乱摸乱抓。<SPAN lang=EN-US>
震海和宝田上去拉住他,惊慌地看着他,叫:“宝川<SPAN lang=EN-US>!宝川!你怎么啦<SPAN lang=EN-US>?你怎么了啊?”<SPAN lang=EN-US>
宝川直着眼睛,里面红红的,一会儿又翻起眼白,狂乱地叫道:“你们都在哪?还不快上,叫孔秀才老狗跑啦,你们这些软骨头!快放开我.捂住我的眼干吗<SPAN lang=EN-US>?我的刀呢<SPAN lang=EN-US>!我的旗哪!我要打文登城去……趁这么黑的天,我看不见他们,他们也见不着我<SPAN lang=EN-US>!放开我<SPAN lang=EN-US>!放开我……”<SPAN lang=EN-US>
宝田抱住宝川.痛心地叫道:“宝川<SPAN lang=EN-US>!兄弟!兄弟……”<SPAN lang=EN-US>
震海摸着他的眼睛,连声呼唤道:<SPAN lang=EN-US> “宝川<SPAN lang=EN-US>!宝川!好兄弟,你消消火啊<SPAN lang=EN-US>!消消火啊!你看见我吗<SPAN lang=EN-US>?看见哥哥吗……”宝川的双眼失明了<SPAN lang=EN-US>!
几个人好容易把乱叫乱喊的宝川弄进屋里,三个年轻人帮助宝田才把他安躺在炕上。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时喊,一时闹……屋里屋外,几十号战士,别说吃饭,连口水也咽不下去……<SPAN lang=EN-US>
崔素香走近于震海,心疼地说:“怎么办<SPAN lang=EN-US>!谁也不吃……看看一张张脸,比讨饭人的还难看。你说说大伙吧……”<SPAN lang=EN-US>
“我——”震海沉吟了片刻,“我这会儿能说什么啊!我……我到下面先清静一会儿……”<SPAN lang=EN-US>
这位出生入死三四年,锤炼得如钢筋铁骨一样坚实的高壮汉子,这时候,像失去脚跟的衰弱老人。他扶着山坡小路两边的树干,踉跄地走进赤松林,像从前拥抱他残瘫的父亲于世章一样,张开两臂,全身扑到野草丛生的坟墓上。那怆戚的哭声,那悲愤的热泪,要把他这些天一忍再忍,一压再压,一憋再憋的感情,都爆发出来。他再也控制不住了<SPAN lang=EN-US>!这是他唯一能倾诉感情的地方了啊<SPAN lang=EN-US>!
这些天来,震海到他几年来进进出出非常熟悉的同志、革命群众家里,到联络站去……可是,迎接他的,不像暴动之前,到处是热烈的接待,亲切的问候,温暖的贴心话,而是联络站被破坏,同志和群众的被抓被杀!是血!是泪!在突击大队袭击石岛的出发点——槎山脚下的山西头村,七个共产党人被害,人和集、千军石,都有牺牲的党员和群众。在牟平县,北面的盘石村五名党员人头落地,南面的岭上、夼上都有损失,黄垒河入口处的浪暖口村,八个同志惨遭杀害。海阳县方面,李绍先率领的暴动大队被敌人打垮了<SPAN lang=EN-US>!先子负伤后被俘,敌人酷刑折磨三天,仍然得不到任何情况,最后只得用两个刽子手架着他上刑场。他牺牲前一直宣传共产党的主张,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罪恶,直到肝脏被扒出来为止……敌人在夏村镇一带,抓捕了一百二十多人,凶残的敌人,对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多数用铡刀铡死,有的一铡三截。即使用一般凶器打死了的,也要用铡刀重新铡过,把人头挂到集市上示众,并把重要人物的人头挂到县城墙头上……<SPAN lang=EN-US>
在这血腥镇压的白色恐怖下,很多革命群众和共产党员,听到于震海他们敲门的暗号,还是把门打开,冒险接待他们。可是他们对敌人的血泪控诉,盼望报仇,询问暴动是成功还是失败了的炽热言语,使震海他们的回答难以满足群众的焦灼情绪。也有一些党员和群众害怕了,不敢为他们开门,担心被本村的坏人发觉,使全家遭到大祸。有的群众对革命失去信心,说服参加暴动活动的儿子、弟兄,逃到关东去躲难。更有两户群众,见本村暴动的青年,被敌人当街铡成三截,头还割下来挂在老槐树上喂乌鸦,一家老父亲吓疯了,冲大烟灰毒死了儿子;一家母亲饺子里使上砒霜,药杀了独生子,落个囫囵尸首……也有的动摇分子,逃跑了,经不住大刑,变节了……<SPAN lang=EN-US>
石匠玉,从他成人以来,尤其参加了共产党以后,他没有这样伤心地痛苦过,凄切地号啕过。他怎能不哭呢<SPAN lang=EN-US>?一层层的愁云苦雨,像一次次的刀绞斧砍,简直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揉搓成泥酱,变成一个结实的悲疙瘩,窒息得他透不过气来了!
这几天,他离开了打胜又失败的队伍,带着发炎的伤口,到各地去寻找领导人,去找支持自己的亲人们。然而,见到的是失去亲骨肉的烈士家属的双双哭肿的眼睛,听到的是熟悉的好同志和群众惨遭杀戮的噩耗<SPAN lang=EN-US>!一村又一村,一家又一家,从山里,到海边……一件件,一桩桩,都是血,都是泪啊<SPAN lang=EN-US>!人们把于震海看成英雄,向他倾诉受到的灾难,要他拿主张,求他给报仇<SPAN lang=EN-US>!可于震海只有六七十名缺枪少弹的队伍啊!然而,他不能向亲人们流泪,说丧气话,他把他的泪吞到肚子里去,悲愁压到心底下去,强装笑脸,拼命鼓起勇气,告诉同志和群众,仇要报,恨要消,暴动一定闹到底,不把世道翻个过,誓不罢休……只有他白天藏进哪个河沟或草垛里,等待晚上再进村的时候,他才无声地一把一把地揩眼泪……<SPAN lang=EN-US>
他还能对谁哭呢<SPAN lang=EN-US>?的确,在进张老三家门的一霎间,一阵暖流回荡了他的全身,特别是和媳妇待在一个热炕的宝贵时辰,他真想对着桃子,诉说一番衷肠。但是,他面对着她,想到她嫁给自己的那天起,受的苦,对他,对革命,担的惊,受的吓,出的力,流的血……日夜盼望能离开假丈夫,孩子能叫声真“爹爹”,而今,这一切都遥遥无期,而大祸随时都会降到她身上……该哭诉该悲泣的应当是她,怎么是他于震海呢?他一直呆坐着,不敢挨近她,甚至不敢多看她……他希望她向自己诉苦,请他擦她的眼泪,怨恨他几声……然而,她连一点点这种表示也没有,这种话的一个字也没有,而是飞针走线为他缝补棉袄……当时,震海真觉得桃子是盆火,红艳艳的火,炽烈烈的火,他就是一个铁人,再待下去,也会被烤化的,于震海断然和妻子亲热地话别了……<SPAN lang=EN-US>
震海浑身被亲人的炽烈的感情火焰炙烤着,被对敌人的仇恨怒火烘烧着,吃力地登上龙泉口,心里说:“桃子,别怨我没顾上看孩子一眼,那些叫敌人害死的同志,咱们再也看不到了啊!报仇!报仇!找到队伍,和敌人斗<SPAN lang=EN-US>!和孔秀才斗!同志们哪,到了你们跟前,我可要痛痛快快哭一场啦……”<SPAN lang=EN-US>
还没有等他哭出来,他的战士们的眼睛都哭红了。那宝川,听说暴动失败要杀他哥哥,已经发疯,眼睛失明了!
“爹呀!三子啊<SPAN lang=EN-US>!活着的亲人跟前,没有我哭的地场啦!就能在你们这里,叫我哭个痛快吧<SPAN lang=EN-US>!”震海边哭边喊。他两只能同时开枪百发百中的手,娴熟地使唤十八般兵器的强大有力的大手,一手抓住父亲于世章坟上的一簇茁壮的野草,一手扯着金牙三子坟上的一缕健旺的迎春花枝蔓,一身结实的骨架子,上下抽动着。“爹啊<SPAN lang=EN-US>!三子呀!你们笑我熊了吗<SPAN lang=EN-US>?我是熊啦!我没咒念啦<SPAN lang=EN-US>!我气恨过媳妇泪水多,如今我比她还多啊!早先,受地主坏地瓜欺侮,爹叫我学武术,参加武术会,有出气的地场。这个不顶事,穷人得不了救,遇上赤杰、绍先他们,带着我加入了共产党,我找到了救命星,引路灯……为打天下,暴动胜利,我苦能受,罪能遭,伤身不怕痛,宁死往前冲。眼见火烧亲爹,我不上敌人当,媳妇改嫁,我心上挥着刀……这些,我都熬得过,有哭的地方,有程先生,有珠子,有先子,有赤杰……可如今,他们一个又一个,都没有了啊<SPAN lang=EN-US>!就是留一个下来,我也有依靠啊!爹啊!你叫我跟共产党,为穷人打天下,可党没有了,党在哪里啊!三子啊,你白替我死啦!我没法子把暴动搞成功!没有了领路人,我和六七十个同志,怎么再打天下啊<SPAN lang=EN-US>!我对不起你们啊,对不起啊……”<SPAN lang=EN-US>
天已昏暗下来,没有风,赤松林肃穆地耸立着,连鸟啼也听不见。云层缓慢往下坠,白蒸气似的雾霭从山顶涌到山半腰,在松林间飘缭。<SPAN lang=EN-US>
震海正哭诉着,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你谁都对得起<SPAN lang=EN-US>!人人都在看着你的举动,听你的口令啊<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他一惊,抬头一看,身前方有位细长的穿蓝褂妇女,双膝跪在那里,脸正对着他。因为他哭得视线模糊,天色已暗,看不清她是谁——倒很像桃子……他一翻身,站了起来。<SPAN lang=EN-US>
女子也站了起来,双手递上一条手巾。震海这才认出,是崔素香。他接过手巾,有些难为情地说:“我白白长成五尺的汉子,没你硬实……”<SPAN lang=EN-US>
“流泪和硬实是两码事。”素香等他揩干净脸,又从怀里掏出一支驳壳枪,双手递上前,“你认得的,他留下的。里面还有三颗子弹,三颗!”<SPAN lang=EN-US>
震海接过来,见物如见人,禁不住眼睛发热,悲愤地说:“我这就走,不杀了孔秀才,给赤杰、先子、珠子报仇,我不活着……”<SPAN lang=EN-US>
“等等。”素香说,“有人找你——哦,那不,他来啦<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震海一抬头,细高的个子,长长的脸,大步向他走来。<SPAN lang=EN-US>
震海惊叫一声:“山子<SPAN lang=EN-US>!”张臂将他搂在怀里。<SPAN lang=EN-US>
两个人结结实实地搂抱了一会儿。<SPAN lang=EN-US>
在于世章和金牙三子的坟头前,高玉山握着当年二妞栽下的已有人高的赤松树,和于震海分析了当前的处境,计划了今后的行动。<SPAN lang=EN-US>
高玉山这些天冒着敌人搜捕、屠杀的危险,到荣城、文登一带联系各地的负责人,弄清敌人的情况。这次波及四县的暴动,已经失败了。还能不失败吗<SPAN lang=EN-US>?由于叛徒、变节分子的出卖、口供,敌人事先就做了镇压的布置。韩复榘亲自指挥,八十一师和地方的各种部队,加起来有三四万人马,拥挤在胶东半岛的东面四县,进行空前的清剿。敌人扑灭暴动队伍的行动已经结束,目前分兵在各县区,依靠当地的官吏、地主恶霸、土豪劣绅、各种坏分子,带着兵警捕拿共产党人和暴动的群众。今后的一段斗争还会相当尖锐复杂,在这样形势之下,突击大队剩下的几十人武装,要保存起来。前几天在山里放火掀石头,起了一些作用,但敌人已知上当,不去理会了。而这样在山里待下去,吃住也很成问题。为此,他们决定,能本村掩护过去的,可以回去;身体不好的,可在亲朋家住下;太显眼的一些同志,要化整为零,到各地去秘密活动,组织群众防备敌人的阴谋,宣传革命失败一次不要紧,只要不灰心,胜利的一天总会到来。总之,要使所有暴动队员隐蔽好,不光是隐蔽好,还要使党员和革命群众鼓起斗争的信心,不被敌人的屠杀吓倒,努力恢复组织活动,度过这最困难的时刻。还决定:无论如何分散隐蔽,这支队伍不能失散,要约定好联系地点、方法、暗号,必要时能集中起来行动。<SPAN lang=EN-US>
于震海听了,心里透亮多了,说:“你这一点拨,好办多啦<SPAN lang=EN-US>!你找到上级没有<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上级<SPAN lang=EN-US>?”高玉山沉重地说,“听说省委在青岛被敌人破坏了,现在的去向找不到。我找到了文登县委的负责人,他们还在。大家一块商量了上面我说的那些法子,叫我回来再和你说说……”<SPAN lang=EN-US>
“我看都行<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玉子,能不能把暴动剩下的这支小队伍保存下来,是咱闹革命的本钱。这要看你的啦<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震海拍一下脑袋,说:“我刚才还想出去拼<SPAN lang=EN-US>!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SPAN lang=EN-US>!我错啦,这样想对不起珠子、先子、赤子他们……”<SPAN lang=EN-US>
“我也一样<SPAN lang=EN-US>!”高玉山拍着他的肩膀说,“到一个同志家,先抱头哭一场,才能说别的……玉子,你受的难为比我们哪个都多,都多……桃子妹好吗?”<SPAN lang=EN-US>
“好,她挺结实的!”震海脱口而出,第一次对外人夸起媳妇来,一点没觉得不自然。他转头四下望望,结果只他们二人。崔素香无声地出现,不知何时又悄声地消失了。“她总是这样!素香这人,比桃子还强些<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都一样<SPAN lang=EN-US>!”高玉山说,又迟疑道,“也不全一样……哦,走吧,去和大伙说说,事不宜迟,今夜就分头行动。中子的事你知道吗<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震海道:“他带的一个组,活动得挺起劲,今天约好来丁家庵会合。他还没来<SPAN lang=EN-US>?”<SPAN lang=EN-US>
高玉山说不出是气愤还是担忧,沉重地说:“他那组回来的人说,中子听说好儿叫孔秀才抓了去,就跑回去救去啦!”<SPAN lang=EN-US>
“孔居任,这个没骨头的<SPAN lang=EN-US>!”震海怒气冲冲地说,“干革命,少他一个没关系。他要是变了心,对咱的祸害可就大啦<SPAN lang=EN-US>! "
高玉山皱紧眉头,望着越来越黑的云雾中的重峦叠嶂<SPAN lang=EN-US>.上牙深深咬进下唇里<SPAN lang=EN-US>!(冯德英文学馆)